一九三四年魯迅致鄭振鐸的一封信
西諦先生:
頃接六日信,甚喜?!侗逼焦{譜》極希望能夠早日出書,可以不必先寄我一部,只望令榮寶齋從速運來,因為這里也有人等著。至于我之二十部,實已不能分讓,除我自藏及將分寄各國圖書館(除法西之意,德,及自以為紳士之英)者外,都早已約出,且還不夠,正在籌劃怎樣應(yīng)付也。天行寫了這許多字,我想送他一部,如他已豫約,或先生曾擬由公物中送他,則此一節(jié)可取消,而將此一部讓給別人;又,靜農(nóng)已向我約定一部,亦乞就近交與,所余十八部,則都運上海,不能折扣矣。
第二次印恐為難,因為大約未必再能集至一百人,一拖延,就散了。我個人的意見,以為做事萬不要停頓在一件上(也許這是我年紀(jì)老起來了的緣故),此書一出,先生大可以作第二事,就是將那資本,來編印明代小說傳奇插畫,每幅略加解題,仿《箋譜》豫約辦法。更進,則北平如尚有若干好事之徒,大可以組織一個會,影印明板小說,如《西游》《平妖》之類,使它能夠久傳,我想,恐怕紙墨更壽于金石,因為它數(shù)目多。上海的邵洵美之徒,在發(fā)議論罵我們之印《箋譜》,這些東西,真是“前不見古人,后不見來者”,吃完許多米肉,搽了許多雪花膏之后,就什么也不留一點給未來的人們的——最末,是“大出喪”而已。
前幾天,寄了一些原版《晚笑堂畫傳》之類給俄木刻家,《箋譜》出后,也要寄一部,他們之看中國,是一個謎,而知識甚少,他們畫五六百年前的中國人,也戴紅纓帽,且拖著一條辮子,站在牌樓之下,而遠(yuǎn)處則一定有一座塔——豈不哀哉。
《文學(xué)》二卷一號,上海也尚未見,聽說又不準(zhǔn)???,大約那辦法是在利用舊招牌,而換其內(nèi)容,所以第一著是檢查,抽換。不過這辦法,讀者之被欺騙是不久的,刊物當(dāng)然要慢慢的死下去?!段膶W(xué)季刊》未到,見過目錄,但也如此麻煩,卻得信后才知道,因為我總以為北平還不至于像上海的。我的意思,以為季刊比月刊較厚重,可以只登研究的文章,以及評論,隨筆,書報紹介,而詩歌小說則從略,此即清朝考據(jù)家所走之路也。如此,則成績可以容易地發(fā)表一部分。但上?!对~學(xué)季刊》第三期,卻有不振之狀。
《大公報》及《國聞周報》要投稿,倒也并非不肯投。去年在上海投稿時,被刪而又刪,有時竟像講昏話,不如沈默之為愈,所以近來索性不投了,但有時或有一兩篇,那是只為了稿費。北邊的容易犯諱,大概也不下于上海,還是不作的好罷。
此復(fù)即請
道安。
迅 頓首 一月十一夜